墨缘八十年

  阅读次数  发布时间:2013-03-29

 

近三十年来书法绘画在华人社会上大行其道。纵观中华民族数千年文明史,每逢书画昌炽的时代,必定是太平盛世。我有幸看到当前中华大地里书界画界五彩纷呈,人才辈出,华夏传统得以继承与发扬。想到自己因爱好书法而得到润泽的一生,值得回顾八十年与书法结缘过程,与同好交流。

(一)

我的第一位启蒙老师

我幼小时住在沿港会馆弄,我家大门对面有家豫顺商行,每天清早看到一位老者在柜台上写字,祖父明福公常过去看他练字,有时有二个小孩来学写字,我祖父叫我也过去学写字,并买了纸墨笔砚,祖父捧着二大包师礼,叫我跪下叩头,那位老先生说店里地方太小,容不下三个孩子,祖父就请他到我家堂前来教,从此我就与另外二个小孩开始学字,那年我五岁,另外二个比我大,大概八九岁,老先生先教我们磨墨、洗笔、裁纸。然后教写字姿势,他要我们站着握笔写字,我人小身矮够不到桌面,祖父拿来一只肥皂箱,叫我站在箱子上,老先生要另二个小孩悬着臂练字,因我手臂太短,就靠着桌子学,我认得第一本临的是《黄自元中楷帖》。老先生八点钟以后做生意去了,另二个小孩就去玩了,可我被祖父管住,非要学完十面不可,有时我满手满脸都是墨迹,衣裳上也是墨迹,累得哭了,老祖父就拿糕点哄我吃,还是要我写满,不久那二个小孩读小学去了,只剩我在老祖父眼皮下继续学字,一年多后,老先生说我字迹太软,改临柳公权《玄秘塔碑帖》并要开始悬臂练字。就这样一直到八岁我上沈家门小学读书,才改在早晨上学前写一小时,下午放学再写一小时,每次那位老先生说我字形学得很像,祖父就请他吃酒。有时他兴趣好时执笔写一幅小楷给我临写。那时我叫他阿公,只知道他姓黄,不知其大名,直到若干年后看到他的题款“台州黄钵字暄阳”,以后还听人说他是沈家门著名书法家。我有幸遇到这样一位书法启蒙老师,我的书法基础悬臂都是他教导的,还有老祖父的要面子好强性,促成了五岁就接触到书法而成终生爱好。

(二)

我的第二位老师

到了我读小学四年级的1939年,日寇占领了沈家门,学校停课,闲在家里整天临贴。那时叔父的一位老朋友从宁波返乡,经常过来叙旧饮酒,他也常来看我写字,一天他们与叔父谈起我的字体与所临摹法帖有悖,他的意思改临王羲之《洛神赋帖》更适合我,叔父就把我叫过去,说杭生先生指点你学王羲之书法。从此我得到了陈杭生先生的指教,叔父从李嗣教先生处借来《洛神赋帖》。开始我“改换门庭”学王帖很不习惯,杭生先生每隔几天就来指点,有时我一天写几十张,慢慢感觉自己喜欢上王体了,字迹也逐渐有秀气了,杭生先生说再临几年,可看苏东坡《天际乌云帖》,增加笔意中豪气,再过几年多看颜真卿《祭侄文稿》可增中铎壮气,这些教导我至今记忆犹新,并终身受益。可惜我遂后进地方办的初中补习班,后来又去宁波上海读书,就没有环境和时间学字了,但我始终把“文房四宝”和字帖带在身边,在上海我省下零用钱买了很多自己欢喜的碑帖,有空就看。

每年放假回家,我带着练字或作品去拜访陈杭生先生,请他指教,他要我去看看名家写字方法,我拜访过新街渔乐里藤和笙先生,宫下陈来时先生,向他们求教,得益非浅。

现在的年轻朋友可能不知道,在旧社会里能写一手好字是很被人看重的,不管你才学如何,看到你能写字,就叫你先生。我年轻妄狂不知天高地厚,拿来笔就给人家写字,还写过招牌、对联、堂幅等自鸣得意,还和当时文人交往,例如罗长庸先生号黄花馆主,是本地宿儒诗人,别人转告说他喜欢我的字,我就送他一首五言诗条幅“黄花馆主罗,品学两兼多,为问春光里,诗思更若何”。他袜装后挂在客堂,但不久有叫徐完甫的挑拨说我骂“黄花馆猪罗”,长庸先生听了不高兴,把字幅收起来了。再如存济医院院长张传棠先生能作古诗,他字一首七律由毛鸿裕先生转交请我写行书中堂,由于那时不甚懂章法,把上款写成“传棠仁兄大人雅正”,他看后不很满意,对毛鸿裕说“轻轻年纪称老头为仁兄,不懂辈份”。现在思及,尚觉汗颜。

(三)

我的早年书友

书法和中国画是国粹,是艺术,但会随着政治变革或运动风波而沉浮不定。解放前毛笔书写是华人沿续几千年的社会活动的主流,人们读书、工作、写作、通信都使用毛笔写字。解放后随着科技发达,人们工作和生活节奏加快,逐渐改用钢笔或水笔(俗称原子笔)书写,但毛笔虽使用范围缩小,但并未淡出,当书法被人们作为传统艺术而兴起时,书法和毛笔被绑上了市场烙印。

我家的弄堂口,开设一家商行,我多次看到商铺内有一位年约三十穿长衫的先生在写字,我每过路都进门观看他抄写《郑板桥诗稿》木刻本,小楷临得很工整。日子久了,互相攀谈,知道这位先生大名谢疆原,穿山人,受过名师指点,他临学郑板桥字体已十多年,我看过他装订整本临写的字体,与郑板桥原帖比较,竟然惟妙惟肖,心里很佩服,从此对郑板桥笔法产生好感,借来帖本就开始临写。我的小学同学王锦隆先生也拜谢为师,潜心学郑体。不久叔父看到我学郑板桥歪歪斜斜的笔法提出批评,说是“走火入魔”,告诉陈杭生先生。陈先生走来一看,就哈哈大笑,说“人各有体,岂能勉强”。又说:“王、郑两体并学,免得日后变成王奴”。此后也因我学郑体无功,变来变去自己也觉无趣,重新临写王体《兰亭集序》了。倒是同学王锦隆把郑体融入笔意,日后练成“乱石铺路”的独特书体。

一九四八年底我从上海返乡,杭生先生介绍认识严先生,他年已五十开外,写得一手魏碑,非常雄壮,行草则酷似于右任,我看到街上招牌多出其手,我二次拜访他的寓所,见到客厅挂满当时名人字画,如马公愚、邓粪翁、吴湖帆等人作品。他说平生唯好酒,微醉挥毫最有神韵。他看过我书迹后说“纤秀有余,厚重不足,今后多以中锋作书”等等。解放前我的书友甚多,例如荷外马兄,他字颜鲁公很有成就。楼谷人先生、何之桢先生都是前辈,专程去讨教过。王弘昌先生是初中老师,他临王羲之《黄庭经》非常好看,我还到过王启宇先生家看过清代书法家厉骇谷的横幅书法,总之,沈家门在民国时期学书法是相当普遍的,象我这样的书法爱好者众多。

(四)

我的中晚年书友

解放后因工作繁忙,社会上改用钢笔和水笔书写,毛笔基本淡出了工作生活环境。但在舟山解放初期,我与倪竹青先生同事三年,工作暇余也谈书法,我对他的小楷赞不绝口。与杭生先生等老一辈还有来往,但很少看到他们用毛笔写字了。

一九六六年史无前例的“文化大革命”发生,随即大字报兴起,大字报用毛笔写在一张张大幅白纸上,但年轻人不习惯写毛笔字,于是一桩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开始了,我被“红卫兵”以“混入地下组织的老特务”罪状揪出“隔离审查”,被斗争后还要抄写革命群众批判我的大字报,每天有十数张,多时有数十张,于是我又有了用毛笔书写的机会,舒发心怀。有时看到外单位帖我的大字报,竟然有杭生先生抄字的大字报,字迹依然秀丽。文革十年,以写大字报练好书法者颇多,吴子华是其中佼佼者也。

我国改革开放以后,拨乱返正,重视文化艺术的发展,国粹书法和国画是中华瑰宝和民族象征被广泛认知,形成共识。三十年来全国各地设立书画院如雨后春笋似发展,去年教育部决定书法为小学中学必修课,形成人人爱书法的盛世气象。我深深感到文化有了民族属性,植根于人心,虽历经磨难被抛弃,因违了人民意志和历史潮流,必然会周而复始地彩烂于人世。我五岁握笔学书法,断断续续至今已八十余年矣,前二十年学书法,中间四十年被横扫四旧而中断,后二十年爱好书法。老子说:“天道好还”诚如言也。

我想告诉年轻朋友一个规律:在我们中国的大地上,凡书法兴起必然是民族振兴的时代,反之,书法被抛弃或遗忘必然是民族灾难的时代。人民热爱书法是有历史根源的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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